片羽集

  • 2016.3.8

惊蛰后三日,大风卷霰雨纷飞,沾发犹似露痕湿。兴之起意,往游辰山。梅花渐去,樱花正盛。风信、郁金、洋水仙、堇花,百二十种,鲜然如少女之春服,皆可爱也。有山因其矿藏,已去一半,名曰矿坑。小径下探,俯仰旷然。

其山北色青,白练如飞,瀑击雾溅。其山左色赭,荒草霜苔,蔓附其上。山右色苍,山势峭然,夺人一睐。五色相间,可以愉目,飞流之声,可以愉音。盘桓而下,浮桥卧波。前行四十丈,蛇行曲折,探幽穴也。唯小灯之微光,寂然无人,水滴之声振也。乃坐而听之,暂避西风之寒杀。悠然无价,吾亦自适。

见微光,雷声崩催,山腹怒震。及豁然开朗,暴雨滂沱,罡风摧卷,砭人肌骨,风骤雨横,天地苍茫,道路难行。逆风前行,鞋裳皆湿,及目所见,耳之为听,无尽雨击万叶声声不止息,不歇漪碎同心圆圆皆涟错。寻一亭蔽此身,无所聊赖,竟自戚戚,恨温候之无常,悔气报之不预。及雨稍歇,返而归家。游兴皆失,略为此记。

  • 2016.5.8

楝花打着旋儿落下,终于知道楝花是什么香味了。

楝花难采,蹦着跳起来,抓住了枝叶,一朵没采到,反而抖落了满头香花。指尖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簇,花瓣却在抖杀中落了一半。楝花瓣细碎,落下时五片小瓣犹如扇叶,让这一团粉紫打着旋儿堕下。花香近丁香,但要凑近了细嗅。筒状的酽紫花心犹如喇叭,喇叭口中漏出了一圈鹅黄花药,正中一点雌蕊。未放时的花骨朵就像浑圆的紫色杨桃,三朵聚成一束,数十束聚成一簇,一簇一簇,哄哄然藏在新绿的枝桠下,让人在不经意间,抬头与之相期。不在意的人记不住,记住的人,就再也难以忘怀。此时就像刚怀春却仍不知诱惑与魅力为何物的少女,笼着幽香走过了街角,过客回头,看着浅紫绉纱裙,就着余香品韵,却始终错过了相遇与相知。就此怅然若失,轻吟一句风近楝花远,在纷纷而下、打着旋儿萎落的花瓣与梧桐绿影中,渐行渐远。

采来的一小簇楝花放在桌上,花香一阵一阵,若近若远着飘来,透入脑中。倘若在夜色里,应当更美丽罢。

  • 2016.5.20

就着书沉沉睡去的夜,

枝叶叠沓着雨声不歇。

唯有梦悠悠不曾断灭,

而我流连着毋复醒绝。

  • 2016.6.2

头疼,吃了头疼药之后默默靠在床头等药效。不知在某一个时间起,外用的那些活络膏和驱风油已经失去了疗效。直立行走以来,人类把最脆弱的关防设在了颈椎。每次我于文字之间抬起头来,转动脆弱的关防,就如久失保养的锈件,从机械的核心里传来咔嗒咔嗒的涩声。进化真是太不友好了,让沉重的头颅巍巍立在一支精巧的矛杖上,承受着引力不能承受之重。人类能露出肚子仰面朝天躺着大概是上天送来的礼物。在那个时候颈椎或许松了一口气,静静享受着没有重力压迫的时刻。可是头疼仍旧是诅咒,是思考的癌。针对头疼的治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。它让我的思考慢慢慢慢转弱了下来,情不自禁闭上沉沉的眼,陷入到抵御痛苦中去。药医治了疼痛,却夺走了共情的能力。我无力逞着思绪刻薄什么。渐渐滑入听天由命。

可是不甘心啊……我枕下流走的时间。不想成为虚度时间的废物,不想成为工业文明里不合格的螺钉。疼。辗转。

感觉我的大脑如同吸了水饱胀起来的豆,奔涌着呼啸着想要突破那一层颅骨,撑起压力攻击着它。最终,它裂了开来,挤出的脑组织贪婪着占有无法存活的空间。

我的头皮被撑了起来,脆弱的颈椎上立着一个更大的头颅,肆无忌惮的组织。我拥有了新的命门。就像行走着的思考怪物。

  • 2016.6.28

每次与出去吃美食和赖在床上的斗争实在消耗了自己太多的意志力。

今日的天气一忽儿晴,一忽儿雨。电光倏然一曜,随后雷声攻来。滂沱之雨在一鼓作气的行军声中,带着呼啸般的气势决绝着。大雨打在车顶、路面、叶子顶上,击弹起来被撞到四分五裂,于是透过雨幕看,只觉得处处都笼上了一层雨烟。在这狂乱决然的雨烟中,太阳执拗地挥开浮云,广耀着大地,路沿积起的水洼倒着它的影,被雨点一片一片击碎,光与涟交加,带着些虚晃的意味。

雨止了,我起身付账。路湿泞着不好走。叶子承接着雨水,到底承不住,水珠顺着叶纹滑落,一滴滴珍珠陆离划过虚空,掉在下一片叶子上、再落、再聚、再飘零,打在我的发间,抬手一摸,一瞬的空白,只在恍惚中察觉到了湿意,木然走在天阴下的树阴里。

坐在落地窗边读了一会儿书,把湿了的凉鞋脱在脚边。太阳又从阴沉中透了一面。但没过多久,又是一阵大雨,打在玻璃窗上,打在屋顶上。图书馆里埋头看书的人纷纷被雷雨声惊起,面面相觑着有种恍如隔世之感。我支着颐从一种不甚雅观的姿态侧望着玻璃窗上如流星坠下的水线、不绝如缕。在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里,图书馆未开空调,到底闷了些。推着婴儿车举着伞的母亲、用练习册挡在头顶飞奔的中学生、路旁停着的车……

等雨止了,剩下小水珠被水的张力困在玻璃上,大水珠滚落下来,吞并着这些小流,清理出了一道道痕迹。在天光的点染下,纷缀的水珠就如同一张宽大的水晶帘。水晶帘影下,是随水而去的一声声叹息。水晶帘影下,是埋首追思的一片片流年。

  • 2016.11.5

我带着满身的别离与哀愁而来。

我的风衣还带着别离。

 

  • 2016.11.12

月被捂住,从云的指缝里,漏出一点光。

大地收集落叶 。

河水珍藏余晖。

  • 2016.12.4

梧桐叶落下,会有沉沉的一声,行人踏上,也会有声音,叶子背面朝下,会优雅地打着旋儿落下。阳光透过黄叶稀疏的梧桐里,灿灿然,然而夏天时,是那么浓密绿匝,仿佛是为行人挡去了酷暑的灼日,浓浓地吸收阳光攫取养分,到冬日寒风里,再把太阳暖融融地还给大家。

汽车驶过,几声擦过梧桐的声音,随后车尾卷来一阵梧桐叶风,追逐着,嗔怪着,相送着。送过时间,送过一年秋天。

 

 

  • 2016.12.5

晚上八点半,天空低垂着一缕红色钩月。今天初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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