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1
狐狸君是同龄朋友里最聪明的。独立的思考能力，爱憎分明，经常有犀利的比喻和惊人之语，令人喷饭之于也情不自禁会心一笑。我一直很喜欢她。
今天她在 Q 群里，有偿拜托空闲小伙伴开某公司微博大 V 号，去公关债基亏损的人民。我怔了一下，时间过得真快。问了一下她的近况，说些勉励之语，然后默默，书也看不下去了。
狐狸画画很好，曾经我们一起写小说，盗墓笔记这个坑就是她的安利杰作。我也是被她拉入腐门开始玩基三。去年我们去苏州玩儿，她送了我一张她的水彩画。在我眼里，她属于灵感 G 点型画手，一旦触发萌点/脑洞，就立刻开始爆肝。唯一的缺憾就是练习断断续续，每年的产出量少。但只要有人点拨，加上长周期的刻意练习，我的朋友里多了一位漫画家，也是完全可期的。
有点可惜。有点心酸。虽然很早以前早就无数次地预演我、兰兰、狐狸的故事与结局，并试图和解接受，等到这样一个明晃晃的节点出现在自己眼前，还是有了那么一丝惊慌。好像被时光抛到了后头。又好像只有我执拗地守着梦想，一直一直走向孤途。
但她不像我。也不是我。
## 2
佳佳姐姐的母亲是个寡妇。
佳佳母亲我应该称之为姑姑，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。我那重男轻女的奶奶一连生了六个儿子，不想要儿子了，就把老五和老六跟别人换来了两个女儿，其中一个就是佳佳妈妈，我的姑姑。我一直在魔都长大，对于故乡，完全是断了根的浮萍。小的时候回老家，对于佳佳家里只觉得灰暗。佳佳妈妈对我很好，我小时候聪明也长得不错，乖，不哭不闹，又难得从上海来一趟，各家长辈都好客相邀，而我只觉得是一群面生的陌生人，去一片片陌生的家。我那时原本在爷爷奶奶家，被抱到佳佳家里，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，佳佳妈妈拿了一篮子荸荠，小孩子对于棕棕黑黑的荸荠是没有好感的，他们只认识被母亲削了皮的、白白脆脆的荸荠。我并没有接。后来这荸荠我到底吃了还是没吃、怎么吃的，已经忘得一干二净。只记得荸荠应该是白色的。
但似乎我在佳佳家里还觉得不适应不自在不安全，而宛转哭了，其实哭的缘由我根本记不得。她抱起我哄，后来又拿了一枚银亮亮的一元硬币放我手心里，我看着这一点反射的银光，好奇，便收住了哭音。
第二次见我上小学了。那个时候我还是挺喜欢回老家的。我是堂堂正正的客人，又因为我和妹妹是这辈里最小的，一帮子堂哥堂姐会带你各种地方玩，他们给你买零食比父母爽快千倍，让我十足能过几天糜烂生活。小城小，碰见的概率还是很大的。小堂哥和我们一群人路过了佳佳妈妈的水果摊儿，被塞了几个水果，堂哥喝凉茶，几毛钱，佳佳妈妈不收。
第三次我应该是初中了。佳佳和佳佳妹妹都长大了。小城沿着大河开发了一个滨江公园，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。堂哥堂姐他们几个不知哪里拿来了席子，我们吹着河风坐在草地上，看华灯初上。佳佳还是她妹妹在守着一个小吃摊。堂哥堂姐去她的摊子上随便拿小吃。也就是那次，我喜欢上吃地瓜茎的，稍微带辣炒，脆脆嫩嫩，好吃。堂哥堂姐还拿了螺蛳，我不会吃，唆不出来那里面一点点的肉，唆了几个之后便告放弃。摊子虽然是佳佳她们看，但名义上是佳佳妈妈的，所以我们仍旧是小辈，不用付钱……
乘凉之后，莉娅姐姐对我说，
「你看，你出来乘凉会不会带席子？」
我摇头。
「这个席子是姑姑家的——是佳佳的点子，佳佳想到她们可以在这里出租席子，一次几块钱，她们一年赚了几万呢……」
我心里哇了一声，感到了佩服。佩服佳佳对商机的敏锐。
最后一次见佳佳，是爷爷80大寿，我看到一个化着妆的不熟悉的女孩子。她就是佳佳。她那时一个人北漂，做化妆师。正好兰兰玩 cos，也对化妆有兴趣，想学化妆当妆娘，于是就有话题攀谈。她在二环花了两千租了一个10平左右的房子，我是享乐主义者，不喜欢委屈自己，她和我解释，她一个人，不需要租太大的房子，何况二环这个价格，也就只能租到这么大的房子了……
今天又听到了佳佳的消息，我妈说佳佳现在很漂亮，说佳佳妈苦尽甘来，佳佳在北京有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，之前送了佳佳妈一个几万的手表以表敬意，佳佳妈受宠若惊云云。她点开佳佳的朋友圈给我看，我看到了一张典型的朋友圈自拍。往下翻，她种兰花，写毛笔字，抄心经，一派岁月静好。她的聪明和勤奋值得这样的生活——就算不靠男友，她在北京也自立了。
故事没有结束。
母亲又给我讲了佳佳妈妈的事。姑姑早年丧偶，丈夫在上海做生意被杀，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，终于孩子们一一自立了，她也想找个伴陪伴余生。大抵所遇非人，我妈去年清明回老家，在爷爷那里，听到五叔在骂姑姑，骂她蠢，甚至于骂得更难听。我妈看不过去，过去劝，“电视里90多岁的人了照样上电视找老伴，你们欺负她干什么！她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，你们不帮她，还这样说！——你们知道她不聪明，小心点钱不要被骗去不就完了吗！”——我妈早年颇辣，如今仍有余风，想来战力不减。后来佳佳妹妹来了，哭了，孤儿寡母，一悲一愤，“你们就是欺负我妈！”我妈让她把她妈妈送回去。不知这回路的哭声，有谁能够听到。
我倒是很想用迅哥儿的笔法，挑眉写写人情恶，欺寡欺弱，寡妇再嫁总是带着一股揶揄味儿，脊背上烙着“克夫”二字。但这故事我也想有个光明的尾巴，兼之毕竟自己是晚辈，议论长辈的话，还是少说，免得父母难做。我虽是95后，已经虚当了好多年的姑姑，也要给小辈们做个样子。
聪明的女孩会有应得的好生活。如果不聪明，也该勤奋。如果不勤奋，也该试试远离乡土的一亩三分地，去搏一搏自己的人生。祝佳佳好。
2016.12.3
凌晨。万籁俱寂。
